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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岛上玫瑰

发布时间:2022-03-19 23:02:47

崇明岛上玫瑰

很久以前,崇明岛并不是一个岛,但它已在海洋的深处埋有根基,亿万年间,沉默耐心地等待那些小小的沙粒由遥远的江水挟裹而来。从青藏高原发源的长江,经由几度排山倒海的剧变,穿切黄土、红土、青土颜色不一的高山峡谷、丘陵和平原,向东流去,归入浩瀚的海洋。它一路呼啸而行,泥沙滚滚,它是决计要将陆地的气息带入海洋吗?它是知道那里有着长久的等待吗?

我出生于长江三峡巴东,从儿时到年长,曾多少次站立于三峡岸边,看大江东去,一心向往它远去的地方。记忆中那滔滔江水浑黄如泥,浩浩荡荡,一刻也不停歇,似乎承载着不可推卸的使命而步履匆匆。那时我难以想象,它在完成最后的行程之后不仅只是扑向大海,还会落地生根,于大江与海洋的相通之处催生出一片片沙洲,随之成为一个岛,一个如今形状如巨人脚印的岛。直到我踏上这片土地,才明确知晓,崇明岛正是新长江三角洲发育过程中的珍宝。你看那长江奔泻至入海口,宽袍大袖地减缓了流速,而几千里挟带而来的泥沙也终于如雪花飞降,于河的深处找到了归宿。那些细小到肉眼都无法看清的沙粒经过了漫长时光的沉淀,极其耐心地日积月累,在无声无息中,于长江口南北岸抹画出宽阔的滨海平原,同时又在江海之间形成了珍珠般的沙洲。

原来,积沙成岛。

相比之下,集腋成裘、积土成山都只能算是一般的功夫了。在这里,崇明岛经历了亿万年的积淀,又经历了千余年的涨坍和重组,成为江海的宏大叙事之一。

2021年,我在秋风吹动江涛的日子里来到崇明岛,沿岛行走时,面朝江海连片的水面,不免遐想远途而来的泥沙就在眼前这摇动的波涛之下,多少年无怨无悔地随着浪潮的推拥,时而堆积、时而滑落,它们在散漫与凝聚之间,由无数次偶然走向必然,最终密不可分地凝固在一起。崇明人将这些盘结在水底下的沙礁称为“铁板沙”,它们已然化沙为铁,从泥沙俱下中的微不足道变为这座岛赖以支撑的基石和筋骨。

秋风一阵阵吹过,江海之间的波涛传来细碎的回响,若不凝神去听,在这人声嘈杂的岸边根本感觉不到,但我却分明听见了,那切切的、自大海深处一层层传递过来的絮语,漫延着,经久不息。那一定潜藏着某种历史的回声。在水与岛拥偎拍打之间,时光悄然而过,倏忽千年,你不禁会悟到,人只有与大自然不离不弃,以无穷的耐心代代相守,才会有岛之今日。

一群穿着鲜亮的上海人在岸边照相,那里立着一块巨石,上刻“崇明海塘碑记”,碑朝大江,背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和楼房。岛上有滩涂良田,也有人烟稠密的市井高楼,人们称崇明岛是上海的后花园,如今有了交通的便捷,从黄浦江来此如穿梭一般。

走进崇明博物馆,可清晰地看到动态的崇明岛历史绘图。唐朝时,它只是两枚大江与海洋孵出的绿色蛋卵,人们知道它们是沙的结晶,于是称它们为东沙、西沙。到了宋代,江口又出现了新的两枚沙洲,并有了人烟和姓氏,便叫做姚刘沙。之后渐渐地,浮出水面的沙洲接二连三,就像一个个新生的孩子,逐一面世。

大江是孕育这群孩子的母亲,大海则是接纳它们的父亲,那一个个于江海怀抱中诞生的沙洲,正是长江和大海完美结合的新生命。它如婴儿一般渐渐长大,经过元朝、明朝,到清朝时,那些分散的沙洲日益丰满壮实,最后终于联成一体,成为一个长200里、宽40里的大岛。那是由好些个“沙”结聚而成的。日隆沙、永安沙、平安沙等30余沙,这些“沙”的名字,都是从四面八方挑着担子、扛着织机和锄头到此谋生的打鱼人、种田人、织布人叫出来的,那是他们对脚下宝贵的土地及未来的满心期待。他们或许是因为逃荒、避乱,或许是相中了沙洲土地的肥沃,江海的宽阔,总归是一代代扎下根来,在岛上生生不息。

江海孕育了大岛,江海之间的崇明岛,每日昼夜要接受两次潮汐的奔涌,平顺时只是掀起齐腰深的波浪,而狂放时则高达数丈,大有吞噬摧毁一切之势。岛上历代兴建的土城不得不数次迁徙,自元代到明代,已经历了五迁六建。

但尽管如此,这座逐渐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河口冲击岛,中国第三大岛,有着诱人的平展肥沃的土地,可以采盐,可以种稻,可以眼见那些蓬松的芦苇、看似柔软却也利如刀剑的关草、丝草妆点着河边路旁、岸坡、田间,种什么长什么,即使灾荒年月,也会有摘不尽的野菜、沟渠里随手可捧的小鱼小虾用来果腹。那是可以养育万物的土地,正所谓“九州美壤”。

“九州美壤”,这句专门形容崇明土地的词,听来让人爱极了,出生于崇明岛的诗人徐刚说是写在崇明县志里。崇明人好学,留下的诗文里便有“江左文风擅古瀛,茅檐随处读书声”,自古以来崇文尚教,历代科举人才辈出,这一句“九州美壤”便道出了崇明的根基。长江一路奔流,两岸该有多少肥土玉沙,养育得一路奇花异草、五谷飘香,“长江几千里,万折必归东”,随大江汇聚于此化作了良田沃土,好一派九州美壤。

岛的天然与人的辛勤相得益彰,崇明岛上好风景。

这座满载着中华大地基因的沙岛,经历了千年沧桑,如今智慧地选择了“生态立岛”的未来,定位于建设“世界级生态岛”。

经营绿色农业、生态产业,如今在崇明岛已成热门话题。从前,岛上的居民多以渔樵为生,种植水稻、麦子、玉米、豆子、棉花、香料和中药材,以及薯类、瓜果和蔬菜。崇明的棉花尤其享有盛名,早年民谣里就有“织机声彻夜相应”之说,可见崇明人的勤劳,也可见此地的棉花及纺织在上海、江苏、浙江各地供不应求。但在今天,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崇明岛已成为国际大都市上海最为珍贵、不可替代的生态空间,经过多年努力,岛上的产业转型与民生福祉已得到双提升,水、土、林、气、滩的生态环境良好,生态、生产、生活可谓“三生共赢”。

九州美壤,滩涂广阔,供养出百余种可食用、药用的草类,常见的有益母草、苍耳草、佩兰、泽漆草,还有被诗人经常吟诵的芦苇、苦草、粉黛乱子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这样的诗情画意近年重新再现。人们说,一个地方的生态环境好不好,先看鸟是不是往那里飞,鱼是不是往那里游。如今,崇明岛森林资源和滩涂资源大幅跃升,在东滩鸟类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这座中国规模最大、最为典型的河口型潮汐滩涂湿地上,有丹顶鹤、天鹅等珍稀鸟类,每年都会有290多种、超过100万只鸟在此栖息或过境,受到众多国内外鸟类学和生态学研究者的关注,被世界自然基金会列为具有国际意义的生态敏感区和全球湿地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热点地区之一。近年来,崇明岛还与联合国环境规划署、人居署、粮农组织、教科文组织等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在生态、科研、农业等领域开展了大量的合作交流。

我们上岛前不久,岛上刚刚举办了中国第十届花博会。为了抓住举办花博会的机遇,崇明默默蓄力,用3年的筹备时间实现了这座生态岛的美丽蝶变,通过“四横七纵”基础设施的建设,环岛景观道等一批骨干路网四通八达;同时修复河道生态和人居环境,呈现出“白墙灰瓦坡屋顶,林水相依满庭芳”的乡村美貌;特别让人惊艳的是全力发展花卉园艺产业,扶持现代花卉园艺生产示范基地和龙头企业,鼓励产业科研投入,智能化、精细化扶持种苗创新发展,花博酒店、民宿遍布岛上。

这次花博会,开在乡村和森林里,展示了几千个花卉品种,白玉兰、荷花、金鸡菊、水仙、琼花等,花团锦簇,万紫千红,将崇明岛变成了鲜花的海洋。人们说,崇明是由中华大地一粒粒沙子聚成的,眼下又有来自全国各地一粒粒花的种子撒在岛上,越加散发出中华大地的浓郁芬芳。

我们去时已是秋天,岛上仍处处飘荡着花香,恰好住在一处名叫“海上花岛玫瑰庄园”的农庄,主人正是一位种玫瑰的人。他和他的团队采用了传统与科技相结合的种植技术,栽种了1200亩玫瑰,是应运而生的生态产业,也是华东拥有最多种植品种的玫瑰基地,其中有自研的盛政一号、中国红重瓣玫瑰,还有金线、桃香、和音等稀有品种。美丽的玫瑰经由他们的精心栽培和自主研发,已经形成了一条新型的产业链,有了食品、化妆、洗护、芳香、文创五大门类产品,可观赏、可食用、可养生,甚至还可穿戴。

行走在香气四溢的玫瑰园里,人会随之心情愉悦。你看那玫瑰花儿虽没有牡丹艳丽,也不似荷花清雅,还带着坚硬的刺,却天生一种傲然,花开得紧凑精致,就连花瓣也透着生命的力度,不显娇嫩而显高贵。

崇明岛上玫瑰,倒是随了这岛的性情。

我回北京后,从新闻里看到上海市政府印发了《崇明世界级生态岛发展规划纲要(2021-2035年)》,其美好愿景即在2035年,崇明世界级生态岛将成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中国样板”,并以此集萃长江经济带“共抓大保护”的真实成果。

那是令人十分向往的未来,崇明岛将成为国际大都市中的宜居乐土,无数的花儿将为此面朝大海,年年盛开。(叶 梅)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2年03月19日 第 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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